心理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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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我們,如何走向彼此
後疫情時代,每天的疫情、相對應政策瞬息萬變,這陣子的你感覺還好嗎?
疫情下的我們,面臨的是什麼樣的變動,感受到什麼樣的心情?
#焦慮匯聚成為疫情焦慮,我們更感混亂
疫情大流行的現在,我們會因為確診人數每天高居不下、身邊的朋友與家人陸續確診,而感到心情浮動。試想,你是否曾經想過...
自己什麼時候會確診
擔心自己確診會拖累到家人
確診可能造成工作/生活的麻煩;我要隔離在哪裡
開始出現強迫性重複的消毒、洗手
不想出門、想把自己關在家裡
這些是「意識層面」可能會出現的擔心害怕,而這些擔心累加在日常生活的壓力時,就會變得巨大無比;但我們可能也會感覺,明明自己也不是很害怕確診,為什麼近期仍感到焦慮、緊張、睡不好、壓力大呢?而我們會把這些不舒服的感受通通歸類為「疫情焦慮」
#疫情焦慮其實包含著許多意識與潛意識層面的焦慮
也許是內在好害怕麻煩與連累到他人的心情
對於持續這麼長一段的疫情感到疲憊,進而失去了希望感
長期的人際孤獨
對生命失去了掌控感
引發過去未能處理好的失落/失去掌控的經驗
這些複雜的、多重的感受當被統整為一個巨大的「疫情焦慮」時,我們會感到無從處理起,即便去做了許多的舒壓活動、吃好吃的、自我照顧行為、追劇耍廢,這個龐大的焦慮感仍沒有消失,為什麼呢?
#若一切只被歸因在疫情焦慮,那麼我們也會失去那些探索的可能
世界上沒有任何人的焦慮,是同一種;每個人的焦慮都夾雜個人經驗、成長背景、自我認同、特質、早期經驗等等交織而成,也因此每個人即便是「生涯焦慮」,內在隱含的都是不同的議題與擔心。
#你的焦慮不是我的焦慮
當我們把一切都歸因在一種原因(來自疫情),那麼那些焦慮的全貌與背後的意義將會失去,這個失去也終將讓我們的感受變得無以名狀、說不出口、難以表達,當我們無法意會時,就像是看不見敵人在哪裡,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與應對之。
#走向他人之前,我們必須先走向自己
當我們感受到疫情焦慮、每日每日因為疫情的起伏而有情緒上的變動,進而影響自己的工作、生活與社交互動時;當我們感到疫情之下的孤單感、需要人際連結、更加地渴望有人陪伴時,不妨先回到自己身上,在這些「渴望、感受、情緒」是什麼尚未明朗之時,不論身邊有無陪伴、有人沒人、我們都會感受到孤獨與未被滿足,也許那個看似被規定的社交距離,其實正是內在與自我之間的距離。
若在疫情之下你也有同樣的感受、苦惱、焦慮,生活上與心理上感到混亂,也別忘了尋求專業的協助,給自己一個空間與時間,回到自己身上。
文章來自:郭玟秀 諮商心理師
精神疾病,是當人遭逢巨大壓力時,不得不發展出來的應對方式
如果說精神疾病有一些正面功效,思覺失調就是讓他能夠還有一個假想的目標,能夠繼續撐著生活。假如沒有這樣,當他面臨失去摯愛的事實,可能難以承受到改以躺在家中爬不起來,沒有任何生活的動力,想要死去,變成嚴重憂鬱症的形式冒出來。
他也可能產生身體上的疾病或狀態,比如說心跳加速、皮膚變差、肩頸酸痛,極度恐懼死亡的情況下過度換氣,產生恐慌,這是一種「失去」之後的喪慟反應。
在我接觸過的思覺失調案例中,絕大多數人在產生幻覺之前,都有至少一件壓力極大的事件,需要他承受難以負荷的現實重擔。從這個角度來看,當他扭轉現實產生幻想的聲音或影像,心靈深處的索求只有一件事──得以生存。
比如說應思聰認為被監聽,看起來是一種干擾與懼怕,但今天如果沒有這項明確的聲音讓他焦躁、讓他有拍片的動力、讓他覺得女友還活著,他就得面對這些血淋淋的現實,他會不會瞬間就活不下去?畢竟那太痛苦了。
心理治療的作用在於,看見痛苦的背後是什麼,而讓人有能力面對痛苦、接受變化無常的痛苦,理解靈魂的原貌與這一世的終極渴望。
精神疾病,即是自我為了抗衡內心痛苦的過程中,被創造出來的產物。所以更重要的是探究其根源,也就是:「什麼原因讓他這麼痛苦?」
而
我們與惡的距離,說的是只用標籤他人為精神疾病的方式,不去面對真正的原因。
我們與惡的距離,說的是大眾媒體不顧真實情況,一昧地為了收視率煽動觀眾情緒。
我們與惡的距離,說的是我們壓抑內在悲傷、困惑與恐懼,只為了宣洩情緒,殊不知冥冥之中成了創造社會更多痛苦的共犯。
無法理解他人,是一種沒有同理心的表現。但不願覺察自己,是扔棄做為一個人該有的責任。
扔棄後,它會擴大,意識上好像就感覺不到憤怒、悲傷、罪惡感了。因為它跑到潛意識中躲藏起來,成為所謂的陰影,一點一滴侵蝕著意識的光亮。當逼到你不得不去面對自己時,臉上的微笑面具再也掛不住了。若內在原有的憤怒爆發,燒著火紅的雙眼,思考就變成了「誰都可以就是想殺人」;若內在原有的悲傷洩洪,擁著沉重的內臟,感受就變成了「死了就不會這麼難受」;若內在原有的罪惡感崩塌,懷著躁動的心跳,補償的行為就變成了「停不下來的人」
然後下一齣悲劇再度上演,
成為惡性循環。
倘若願意多些理解,也許會發現,精神困擾者只是經歷了太大的壓力,家屬作為身邊人總是一同被拉入泥沼,觀眾即便作為社會的凝視者,卻也難以深入看見事情的更多面向,因為社會的眼光與期待,現代人很難活出一種清明自在的神態。我們被困在一團迷霧中。像是《英雄:大屠殺、自殺與現代人精神》的作者指出:「人類事件的複雜度與速度已經超越意志的力量......不斷重組的殘缺影像已經取代了歷史。隨機重組的臨時性狂熱活動,也取代了政治意識與策略。〔1〕」
我們被世界的混亂搞昏了頭,失去了感受他人溫熱的能力。所以《我們與惡的距離》重現與貢獻的是:「試圖還原每個重要關係人的立體人生,從『人』的多元性去建立他『作為一個人』的真實感。〔2〕」
當我們罵著他人是神經病時,換個觀點:「我們又離精神疾病有多遠呢?」
世界很複雜,為了方便理解與掌控,我們容易將各種人事物簡化成最不會傷害自己的樣子,以及最能保護自己的形式。
但如果你願意再深入一些,看見對方的苦,看見自己的痛,會發現原來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都在為了理想、安穩、幸福,而匆匆地努力著。
當有了「我們」,才有機會一同超越苦痛,從最細微之處,重建一個良善的社會。
文章來自:莊博安諮商心理師
參考資料
〔1〕英雄:大屠殺、自殺與現代人精神
〔2〕林君陽導演專訪
如何面對憂鬱症患者?
「你該不會有憂鬱症吧?」
「不要跟我說你有憂鬱症喔。」
「你很容易心情不好欸,感覺你就是憂鬱症!」
獵奇、排拒、標籤化的言論,對憂鬱症患者是種極大的傷害。
面對已經如此普遍化,卻不被接受的心理狀況,患者仍需遭逢兩種考驗:
第一,本身憂鬱症的折磨
整天無精打采、渾渾噩噩,吃不好睡不好,還要擔心好不起來怎麼辦。對完美主義的人來說,無法達到工作原有的效率與水準,更加苛責自己,無疑是雪上加霜。
第二,他人的眼光
不熟悉的人可能覺得怪怪的,要他打起精神來。熟悉的人一開始可能會給予安慰和支持,但久了也會厭煩,覺得怎麼不趕快好起來!一部分患者則不敢讓家人或朋友知道,即便最親密的伴侶,也只能試探性地透漏,因為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視為麻煩而遠離。這對特別需要「人」支持的時刻,反成了最大的傷害。因此寧願不說,也不要失去僅存的那份愛。但在患者心中仍會留下疙瘩,潛意識中更加覺得被歧視,害怕他人反應,甚至 逃避治療。
逃避治療有很多種,有些人會偷偷去看醫生,只是確診,但不吃藥,因為吃了藥就好像真的是病人了。有些人是拖了很久,才終於前來諮商,但通常已經嚴重到累積許多心結,包含了原本的壓力源和這段期間的種種埋怨。
也因為陷入憂鬱症期間,像是帶了一副紅藍立體眼鏡,他人的種種反應都被變色放大,像是朝眼球撞擊的尖石,充滿惡意。看待自己的作為也經過負面的強化,覺得不夠好、比不上他人、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些折磨考驗在憂鬱症患者眼裡都是傷人的荊棘,每一次的情緒低落都像裸身穿越叢林,冷了餓了叫也沒用,只能依靠自己努力生火獵食──如果出的了洞穴的話。另外,還要隨時注意兇猛狡猾的野獸,像是焦慮或自殺的念頭,猛然襲來。
身體的病本來就難以預測了,心理的病更是。但通常身體的病會被諒解,尤其無法只是多穿點、少抽煙、少吃燒烤的未知疾病。心理的病則否,反而容易被看作是個人不夠努力、抗壓性低、過度敏感,擔心一碰就碎。
如同這位個案說道:「它(憂鬱症)比癌症更要有殺傷力......得癌症的時候和抗癌期間,有人送我花,也有人來探病。有人為我做飯,還有同事幫我加油打氣。得了憂鬱症之後,我卻被孤立了;沒有人打電話來,他們不知道要說什麼,不知道怎麼幫助我,不知道要伸出援手。﹝1﹞」
無論是不敢幫還是不曉得方法幫,沒有後續行動,在個案心中接收到的都不只是沒有行動,而是冷漠。
嚴重憂鬱症的傷害性,並不比癌症來得低,尤其長期慢性的低迷不振,更讓一個人寧願死去,也不要承受這種迷惘的痛苦。
同樣的,介於康復與嚴重之間的憂鬱症,雖然很少被提及,但它卻也是憂鬱症最難應付的一個階段。因為這時不管是睡眠、飲食、情緒思考,雖然不像過去那樣受到干擾,卻也都變成淡淡的空虛,人際關係上更是,如同書中寫道:「殘存的憂鬱症相較之下也只得到殘存的關注。」
這不能完全責怪他人,因為我們彼此可能不知道對方處於何種狀態,不知每個階段要如何相互對待,尤其當得知對方是憂鬱症,我們可能會多包容一些,因為對方處在極度的痛苦而失能,「但是對一個已經康復大半的人,應該容忍到什麼程度?」
許多人會有一種表現是,假裝一切已經恢復正常,避免面臨不知道如何協助患者的窘境。
但社交上,患者可能還處於邊緣地帶。因為缺乏他人的關心、自己也還沒有接近人群的勇氣,這都讓重新回歸團體顯得困難,也可能加深了想要避開人群的衝動。
身旁的人若想要協助,可以參考以下三種方式:
第一、聊聊對方感興趣的日常話題
有些人覺得一定要談談憂鬱的原因或解決方法,但那可能造成反效果。相反的,聊聊平常就會聊的話題,網拍、手遊、運動比賽,開啟平常就會談到的有趣話題,甚至出去走走,雖然未必能得到和平常同樣的回饋,畢竟內在能量處在較低的狀況。但若對方也願意講個幾句,也許有助於精神好轉,而不會持續往下掉落。
第二、適當地關懷心情、睡眠和飲食
這是非常重要的,尤其聊聊他的生活、他的生命故事。但除非你是他的治療者,否則每次見面一直提也容易讓人厭煩,若對方少有主動提起或接話,適切的問候與關心即可。
第三、讓對方感受到陪伴
雖然不會一直關心情緒或生活狀態,但不代表不關心,而是表達出恰當的關心。可以告訴對方「如果想要找人聊聊,你可以打電話給我」、「我會陪你一起渡過這段日子」,甚至非口語的,就只是靜靜地坐在身邊,各做各的事情。這些用意都是讓對方瞭解到:「你不是自己一個人。」
而當談到真的危急、無法承接的話題時,也要記得鼓勵對方尋求專業治療。陪伴憂鬱症患者的你,也不只是一個人。
這些方式不是絕對,也不會做了就瞬間見效,更多時候要敏感於對方的情緒狀態,耐心地看見對方的需要,才能做出並非只是「消除自身無力感的協助」。
憂鬱症是陷入一種零度的冰寂,需要的並非瞬間熱情的激勵,那燙的令人害怕。相反地,是像暖陽般地持續存在,讓人相信,明日即便低溫,也會是晴朗的藍天。
文章來自:莊博安諮商心理師
你曾被捲入強迫症等級的「思考螺旋」嗎?-《尋找無限的盡頭》
有一種思考,無法甩開,怎麼忘也忘不掉,用盡塗抹還是能看到鮮明的烙印。
它叫做「思考螺旋」。
當我們跟著螺旋向下轉動,視線將越來越窄,心智越來越暗,身體越擠越緊,
最後所有感官、思緒都聚焦在自我的疼痛中。
即使逃脫了迴圈,跑回光亮的荒原,仍是一面害怕陰暗,另一面又為了確認陰暗不存在而持續尋找陰暗,永遠活得提心吊膽。
「按下念頭右上角的小x,讓它消失。」
沒辦法。
「侵略性(思考)有可能得到主宰權,排擠其他所有思緒,直到它成為你唯一能夠擁有的念頭,永遠必須去想它或為它分心。」
《尋找無限的盡頭》使用女主角艾沙(Aza)為第一人稱的口吻,敘說兩個高中女生因為一件失蹤案,和過去的朋友取得聯繫後,逐步解開謎團的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穿插艾沙的強迫性思考和行為非常寫實,細膩地描寫出強迫症的糾結思維。
艾沙在焦慮時會將右手大拇指指甲嵌入中指指腹,
長年下來,圓圈的指紋上形成一道斷裂的縫隙。因為手賤,很容易去摳它,總是扳開一道傷口。
因此艾沙用OK繃包住,避免受到感染。但有個問題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會不會已經被感染?」
這時,就要把OK繃拆開,檢查是否受到感染。
但大部分時候很難確定,即便感染了一時也看不出來,
所以要用力擠出所有的血,把可能的毒素排出去,用洗手液消毒後,重新拿一條OK繃包起來。
某次她從河邊調查失蹤案回來後,這麼描述自己的思考:
「河水畢竟很髒。這隻手會不會碰到河水?檢查一下不用花多少時間。現在應該拆開OK繃了。你告訴自己,你很小心沒有碰到河水,但你內心的聲音回答:可是如果你碰到碰過河水的東西怎麼辦?傷口幾乎沒有受到感染,但是這個「幾乎」製造的距離被這個念頭填補:你得檢查有沒有受到感染。只要檢查一下,我們就可以放心了。於是你心想「好吧」,然後前往浴室拆下OK繃,看到手指沒有流血,但OK繃的軟墊似乎有些水分。你舉起OK繃,在浴室偏黃的燈光下檢視,果真看到的確好像有些水分。
這當然可能是汗水,或者更糟糕的,有可能是濃汁,那就會是很明確的感染跡象。於是你從醫藥櫃拿出洗手乳,擠出一些在指尖,產生燃燒般的灼熱感,接著你又徹底洗手,一邊洗手一邊唱字母歌,確保搓手時間長達疾病管制與預防中心建議的二十秒,然後僅慎地用毛巾擦乾手。你用大拇指戳入繭上的裂縫,直到手指開始流血。你把血擠出來,直到它凝結,再用衛生紙把傷口擦乾。你從牛仔褲口袋中拿出永遠不會缺少的OK繃,小心地重新貼上去。你回到沙發上看電視。在幾分鐘或更長的時間內,你感覺那陣緊張平息下來,因為退讓給自己內心的聲音而得到解脫。
然後過了兩分鐘、五分鐘或六百分鐘,你又開始思索:等等,我有沒有把所有膿都擠出來?到底有沒有膿?還是只是汗水?如果是膿,或許還需要再擠一次傷口。
就這樣,螺旋永遠纏繞得越來越緊。」
若你和我一樣是強迫症患者,看到應該會覺得很熟悉,而且竟然有人能把這些意識流寫得如此詳細而讚嘆。
若你不是強迫症患者,可能會覺得:「你有病嗎?」
重複、重複、再重複,仔細地檢查各種念頭。對細菌的想像貫穿了河水、手指、OK繃與傷口。
那個「幾乎」就是患者最害怕的字詞,讓人心想「如果感染的話...」,
這個意念很難趕走,因為總是有更深一層的擔憂,
也許連結到某種極大的痛苦、也許是同儕的貶低藐視、也許是潰爛死亡。
但我們難以意識到那些漩入底層的流體,因此抓了一項表層「可以焦慮的事物」來焦慮,就此成為思考上的慣性。
往後一被引發焦慮的情緒,這項事物就此成為破損的浮木,漂流在腦海四處,日漸撞擊你對世界的認知。
又像是另一段艾沙與男友親吻時,糾結的思考再度浮出:
「他濕濕的舌頭在我的脖子上,充滿了細菌,而他的手溜到我的夾克底下,冰冷的手指摸著我赤裸的肌膚。沒事沒事儘管親他你得確認一下沒事正常一點檢查他身上的細菌有沒有留在你身上幾十億人都在接吻也們怎樣你得確保他的細菌不會永遠待在你身上拜託別這樣他有可能帶有曲狀桿菌他有可能是大腸桿菌帶原者一旦感染你就得使用抗生素然後你會染上困難梭菌在四天之內死掉拜託別說了儘管親他你得確認一下才行。......我離開他。」
很像人格分裂嗎?上述通通是自我無聲思考的擅闖,它強烈地保護心靈不受到傷害。
當有任何一滴滴傷害到自我的可能時,這個機制馬上啟動,卻造成心靈整體的癱瘓。
就像一種心靈的自體免疫疾病,認友為敵,將原本相對正常的事情無限放大,
攻擊的力量蓋過原有的思考,從無聲變有聲,主客易位,做出補救的行為,迅速地將傷害消除。
艾沙為自己感到可悲,她理解自己在他人眼中的樣貌,惱人地古怪。這使她更焦慮,覺得全世界沒有人可以忍受她,再也沒有人會愛她。
強迫症在親密關係中形成一座阻礙,在患者周遭分隔出一道透明的牆,令人難以靠近。
但這會讓她更焦慮,意志更不堅定,沮喪地屈服於強迫行為。而當漂流成為習慣,認定這種軟弱不值得被愛,也更看不起自己的屈服,萌生懷疑自己,懷疑存活的意義。
對強迫症患者來說,
需要多一些接納與包容,因為對於肉身死亡的恐懼,
遠不及精神層面被遺忘的孤獨死去。她在推開他人的同時,心中也正撕裂地喊著:
「你快說會接受這樣的我!」
綜觀全書,部分文字整段通通沒有斷句,相當刻意的手法,卻是十分自然的表露。當你的眼球隨著文字滾動,會跟著心跳加速。這完全反映出一個人陷入焦慮情態時,呼吸暫停,整個人僵在那裏,心智卡在某個點過不去的身心反應。
同時,艾沙也發明了一些「新詞」,像是「思考螺旋」,她說「當你追隨它往內繞,永遠不會找到盡頭,只會無限地越來越緊。」又像是「侵略性思考」,她說「因為就像侵略性的雜草,這些念頭似乎是從遙遠的地方到達我的生物圈,接著就一發不可收拾地擴散。」
我喜歡這些詞,她把症狀用一種象徵性的語言說出來,除了貼近徵狀之外,也遠離了單一病徵的標籤。治療上,象徵更有著被轉換為療癒因子的潛力。
事實上,作者JohnGreen本身就是強迫症患者,
透過優異的文字表達能力,讓他描寫的艾沙完全符合現實中某一大類的強迫症思維;
坊間看到的強迫症故事、個案報告等,大都由他者所寫,或已經由個案本身消化過,再經由筆者潤飾而成,文字較著重在「表象」與「因果」,雖然足夠分析討論,但未必能充份同理「過程」,也就常被忽略了這個「人」。
心理諮商中,常會陷入一個困境是:只看到個案的病症,卻沒看到個案生活的全貌,也就容易漏接了家庭、伴侶、朋友與社會帶來的正負面影響。
尤其在家庭關係中,年紀較小的小朋友患有強迫症時,大都因為羞愧而不敢表達,家長只會覺得「怪怪的」,有溝通過的會覺得「想太多」。
即便看完上述內文,可能還是會覺得「為什麼要這麼想/做?」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它的確是個令人瘋狂與困惑的精神疾患。
但如果你願意更了解,背後就是許多的擔心與焦慮,或許能夠有更多的諒解。
如同Green所說:「精神疾病的污名所帶來的問題之一就是『孤立』。我至今仍清楚記得高中時有多孤獨,而這份孤獨又是多難以承受。我衷心希望我們能打破這個現狀。」
倘若艾沙前來心理諮商,除了練習強迫行為的改善方法之外,我們還有更多狀況值得探討。
像是 媽媽對金錢的擔憂、過度保護等如何造成艾沙的困擾?這一方面容易引發艾沙不自覺對「失去」的情緒模仿,另一方面又會因為潛意識中排斥「模仿媽媽」而阻抗的愧疚感。
艾沙的強迫徵狀,很可能出自於兩種焦慮共存於內心,產生無法清除的互斥情感,而投射出想法後加以清除的過程。
但這個過程很難自己用思考的方式理清,大都只能卡在某些難以修通的情感。
如同艾沙簡短的自述:「我想要再說些什麼,以表達我對她的愛當中的兩極:謝謝你,對不起,謝謝你,對不起。」
而過世的爸爸似乎是穩定艾沙內心的力量,從她的思念與保存舊物來看,或許能夠成為高層次的療癒因子,協助探討強迫症當中,我相信極為重要的待辯證議題:生與死。
這個存在性的終極焦慮,讓我們每當站穩腳步時,又擔心隨時被地震或強風晃倒。
能夠跳得高一些時,又給重力拉回。以為在谷底了,卻仍憂慮前方是深淵等待著你。
然而,時間一點一滴在走。
有時,你突然發現,也可以純粹坐在樹蔭下,享受微風。逐漸體會著,難道生命不就是這樣循循善誘嗎?
你會因為哭過,理解什麼是揪心與釋懷。
你會因為愛過,知道什麼是看著同一片天空的親密,與離別消逝的椎心痛楚。
你會因為走過人生起伏不定的曲坡,體會到什麼是執著於螺旋的死處,與鬆手後看見遍滿蝶花的無盡之路。
文章來自:莊博安諮商心理師
【心理諮商Live】我們如何開始強迫症的會談?過程怎麼進行?
「我會不斷的洗手,但都濕透破皮流血了,還是沒辦法停止…」
「我需要確認家裡的瓦斯有關好,從出門到真的出門,大概要花一個小時…」
「我害怕汙衊神明,會一直想到把雕像摧毀的畫面,所以每天跪在佛像前念經和擲杯八個小時以上…」
「我覺得身上有一條肋骨是歪的,儘管醫生照X光說沒問題,但我無時無刻都感受到它的不舒服,想要開刀矯正,但另一方面我也知道,醫生都掛保證了,這些想法不可能是真的…」
「我不相信伴侶真的愛我,從拍照、視訊、檢查手機和各種社交帳號,儘管都顯示他沒有出軌,但我在發作時,需要當場馬上看到他,我要他親口跟我說愛我。我要問很多次很多次,我知道很奇怪但就是無法不這麼做…」
強迫症(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OCD)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思考和行為中,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無法停止不想再做的事情。
因為自身經歷過強迫症的關係,更能體會強迫症的辛酸與痛苦,也投入這方面的研究和實務工作,後來也有更多人介紹而來,或從精神科醫師轉介過來,經過數年與許多強迫症個案的相遇,讓我更了解這個領域,對我自身以及諮商他人都是相當難能可貴的經驗。
因此這篇文章,除了讓更多人瞭解強迫症的諮商過程之外,也讓會談的架構更清楚明確,提升強迫症患者對於緩解症狀的理解與信心。
所以在這邊,我會分成「探討根源」和「緩解症狀」兩個部分做介紹。
探討強迫症根源
諮商是一個合作的過程,所以我會讓你選擇想從哪一個面向著手。兩個都會討論到,只是哪一個你比較急?
大多數人會直接選擇探討根源,就連進到諮商室前還在做強迫行為的人都是。一部分原因是,強迫症況擾他許久了,尤其從小就產生各種因為焦慮而強迫,或是因為強迫而焦慮等心理或行為徵狀,影響的層面太深太廣,也瞭解到不是一時半招就能處理,因此直接深入核心、連根拔除才是最渴望的事情。
我們在探討根源時,會先來找找你近期的壓力事件,它在心理的影響性和誘發強迫症的可能因素,再慢慢探討到長期的壓力事件。這部分和部分心理諮商過程差距不大。但過程中會讓你多意識到,「原來某事件和強迫症是有關聯的!」這個自我覺察很重要,因為當你不曉得它會引發你的強迫意念,也就容易毫無意識地做出強迫行為,接著更沮喪於自己為什麼無法停止。
強迫症的個案思考能力都很強,自己常常也都能找出部分原因,但也因為對思考很有自信,當無法想出解決方案時,反而掉入更深的絕望中,認為:「我是不是沒救了?」
我相信你可以想出很多原因,這是很棒的事情。只是會造成如此困擾,肯定還有些盲點沒看到,而那卻是至關重要的。也許和你的工作有關,也許和你的伴侶有關、也許和你的家庭有關。無論如何,我們會發掘那些重要的心結,並嘗試解開它。
緩解強迫症症狀
緩解症狀的部分和一般心理諮商/治療有些差異,你可能有搜尋過「認知行為治療」(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CBT)、或是「暴露不反應法」(Exposure and Response Prevention,ERP),你可能也試過,但有效嗎?或說怎麼做才是真正有效的?這會是我們談論的一大重點。
另外,我也會引導你,如何在強迫症發作的狀態下,透過一些技巧達到自我緩解。這是透過研究學習、和個案共同發想、以及自身走出強迫症的經驗所編織而成。
有些對你有用,有些對你沒用,也遇過有人試用一招擋五年,後來才因為無法撐下去了,才回來探索根源性的成因。無論如何,背包裡有許多的工具,每一種我們都會視情況,手把手地教你使用。
在與強迫症個案的諮商過程中,我發現,知識性的理解同樣重要。也就是強迫症的先天和後天成因。對於許多個案來說,經常困惑於自己究竟怎麼了?因為強迫症是一項讓人「失去控制」的精神疾病,也難以輕易地找到原因,這更容易產生沮喪的情緒。因此若有需要,我們也會討論「什麼是強迫症?」、「生理的先天與後天影響」、「身體、生理和心理的交互作用」等等。讓個案對「自己」更加熟悉,也才能在更多時候提升自我覺察,進而做出改善。
▍這些都是「重新取得控制」的過程。
也是本篇文章的目的之一。
強迫症是一種令人害怕的精神疾病,有些人甚至將它稱作心理的絕症。但我想說的是,以我個人、和許多接觸過的個案為例,心理諮商/治療確實能做到減緩症狀,甚至幾乎不再受到它的影響,回歸正常的生活。
只是,強迫症的諮商過程需要比一般的心理諮商更有耐心。畢竟累積許久的不只是症狀本身,還牽涉到人格的轉變,才讓你從某些時刻開始,心靈產生大量的焦慮、害怕與擔憂,這些我們都需要去探索,也都可能透過談話或學習技巧來獲得緩解。但當然,過程中也會有一些難受的時刻,因為我們得再次進入強迫的身心狀態、刻意練習和轉換習慣,並走到心靈深處挖掘與重整。我唯一想問的是:
▍你有這個決心嗎?
投入中長期的諮商需要毅力。許多研究都顯示,讓心理諮商有所成效的關鍵原因中,你的「動機」佔了三分之一。也就是,你是否已經受夠了?不想再受到強迫症的綁架?真心地渴望做回自由的自己?
▍這個答案,需要一些勇氣。
它可以是「還沒…」、「我再想想…」、或是「我要試試看。」、「我準備好了!」
無論如何,你能夠接受現在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清楚自己的狀態,你也知道什麼對自己最好。一旦提升了這個覺察能力,我想,也是你開始勇敢療癒自我的第一步了。
祝福你。
文章來自:莊博安諮商心理師
備註:
1.本篇僅限個人心理動力取向與個人諮商經驗分享。
《慢性焦慮》我如何從強迫症、焦慮症及憂鬱症的黑色深淵走出來?
「你怎麼不乾脆去死啦!」
當我強迫症最嚴重的時刻,家人對我說了這句話。
我從小容易焦慮不安,每一件小事都會思考很久,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上了高中後,#強迫症開始明顯地困擾我,自覺不斷重複同樣的行為,卻停不下來。自我貶低與呼吸急促感一次又一次猛烈地侵襲。
不難想像,我對自己的價值感落至谷底,對生命的盼望,也是。#因此也同時伴隨嚴重的憂鬱症。
前面那句話一直被我記在心底,但老實說,當時我感到的並不是被批評,反而覺得「原來還有這個選項」,也感到釋懷。
後來,我沒有多想,直到進入大學和心理師稍微談起這段經驗,才重新理解當初的我在想什麼。這些事情也就繼續放著了,鮮少和他人談起,因為我知道,談了,也很難懂。
但我一直知道我要寫一本關於焦慮的書,我覺得這是能幸運走過這些經歷的我的使命,尤其對於重度焦慮或強迫症的人來說,那種不被懂的感覺相當難捱。
有些人身處焦慮經驗,但無法訴諸話語,有些人有話語,卻無法變成自我理解,畢竟太困難、太困難了。
一個人遭遇強烈的焦慮與強迫症狀時,真的不曉得怎麼活,雖然最害怕的就是被毀滅的死亡感,但真的要去死也沒有足夠的勇氣。
對焦慮者而言,他還處在想要努力解決心中困擾的高能量期,直到夜半失眠疲憊時,或是對這條命也終於疲憊,就會摔入憂鬱期。通常是兩者混合,#焦慮和憂鬱就是一個銅板的正反面。
這本書寫完之後,編輯和我討論可以再深化的地方,重新提到了死亡與焦慮的議題,尤其提到家人對我說的那句話,她說:「你還可以選擇死亡,這件事非常令人震撼,但你卻覺得安心了。是怎麼樣的一種絕望,能讓一個讀高中的年輕孩子會覺得死亡是安心的選擇?」
那時候我沒有多想,只覺得編輯太大驚小怪了。很痛苦的時候想去死,超級正常的吧?
回家後,我和女友說了這件事,然後,我見證了人類史上最快的落淚速度。她哭著和我解釋:「我沒聽過你講這件事情,我就覺得超級、超級心疼你的啊!」
那一刻,我意識到大家的反應和我不一樣。我才認真思考,「為什麼當時聽到家人叫我去死的時候,竟然能夠冷靜,甚至覺得能死亡就安心了?」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要先大致說明當時的焦慮症狀和家中狀況(內文說明焦慮概念時,也會以我自己為例,所以這邊簡要帶過)。
在我的整個家族中,精神疾病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沒病的人才奇怪。因為大家整天都在爭吵、算計、暴力,人與人的界限模糊或僵固,各種奇怪的生理或心理病症發作。
我怎麼可能倖免呢?
從幼稚園莫名害怕單一事件到國中憂心所有事件,我的焦慮在高中被霸凌時,終於崩盤。
從強迫意念與強迫行為中迅速爆發,在每一項我看到或沒看到的物品產生難以言喻的連結,那連結是會殺死我,會從空氣中浮現出一條極度銳利的鋼絲,從我經過的地方劃去,割斷或刺穿身體的某個部位。所以我必須魔法般的揮手抵銷利刃、躲避看見鏡子以免沒看見的部分被截掉、數數與觸碰特定物品求平安、檢查每一個櫃子裡頭有沒有人跑出來殺人。
我變得好害怕死亡,雖然從小就怕,但沒像當時那麼怕。
同時也變得更需要清潔、把物品排整齊等許多強迫行為,像是洗澡就會花上三小時來掛毛巾、關水龍頭、用特定姿勢才不會讓水穿破我的椎頸──花在強迫行為的時間幾乎等於所有清醒的時間。
以上都不是譬喻,是我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回頭觀看,這些「症狀」的爆發不是意外,而是 #長期創傷的累積堆疊。
沒能夠在情感上得到認同的我,失去存在感。大人都處在自己的地獄,對我少有讚美,少有責罵,少有快樂;少有悲傷;或是就算有,我也感到虛偽或抗拒,因為實在太少太少與人有「真實互動」的經驗。
而切斷了外界聯繫的內在與死亡無異,漆黑而空洞,我衍生出極大的焦慮與恐懼。那利刃象徵著我沒辦法再取得重要他人的關注;那必須被抵銷掉的虛實,也如同現實世界中可能遭逢的生存威脅。
回到對我說「你怎麼不乾脆去死啦!」的家人,雖然我不會對任何人說這種話,但我也知道當時的自己真的很煩,需要好多好多的保證,各式各樣的強迫行為充斥在生活中,腦袋也沒有一刻能夠休息。
我知道他也是其中最為受苦的一位,但也是我最感謝的一位。許多時間都是他在照顧與包容我,而我知道那一次的話語並不是有心的。我接收到的感受並不是真的叫我去死,那是他也被焦慮攻陷圍剿後的逃生。
我很懂他的感覺,畢竟家族中籠罩的核彈氛圍,死亡已經是太常見的一件事,不論是有人喊著要自殺、有人已經站在高樓正要跳下去、有人拿菜刀要互砍。又或是,我每晚睡前,都想像著一種由激光雷射交織的密網,能夠瞬間把我的身體撕碎成回歸空氣的粒子。也因為如此,我沒有把那句話當作攻擊,而是一種選擇,選擇進而帶動了我的反思。
能夠思考,是所有心理困擾好轉的第一步。
那也是我自覺重度焦慮和強迫症好轉的首要時刻。
思考可以「解構」原先僵固的想法,也就是說,當一個人無法承受所扛住的重量時,他能如何突破「習以為常的困境思維」成為了改變的關鍵。而在減輕重量後,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改變的,然後又陷入同樣的困境循環。因此,若能反思自己是如何突破的,才可能「重新建構」原本被穩穩扎根且毫無彈性的想法,讓生命得以轉向。
在我身上,這句話聽似殘酷,但反而成為療癒我的關鍵。
我心想:「是啊,既然能夠真的死去,那麼害怕死亡做什麼?」我在「生」中怕「死」,但正視死亡時,將其作為一道生命的「後門選項」,反而能積極地「活」。
「死」成了「生」的出口,跳脫了在「生」中的「死」,嶄新的自我在「死」中「重生」。
當然,說得容易。
這個過程是花費了幾十年的時間,踱步沉重的幾十年。
許多人聽到我有嚴重焦慮和強迫症,而現在又能幾乎完全好轉的過程,都驚訝不已,尤其心理專業人士更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強迫症極難治療,最多降低到剩下小幅度影響就不錯了)。每次肯定都會被詢問:「你是怎麼好轉的?」
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我甚至不曉得有沒有辦法用語言或文字讓人瞭解。所以我大都說「我也覺得很幸運」,但我心裡明白不只是幸運。
如同經常有前來治療強迫症的個案問我:「這真的會好嗎?」我的觀點是,強迫症不只是一種「病」,也就沒有所謂的好或沒好。#它是生命過程中的一種焦慮型態,#並用特殊的方式表現出來。
強迫症在「診斷」與「理解」間,有著某種斷裂。前者是「外求」於某種標準程序的態度,卻忽略了面對每一個獨特的個體,必須深入觀察、體會以「內求」其真實的狀態(註),這個狀態即為「我是誰」。
因此,需要轉化的並不只是「病症」,而是一種令人焦慮、緊緊尾隨在生命路途上的「#龐大模糊體」。
在我身上,#好轉的過程就是不斷地釐清內心模糊的感受,像是:重新界定與家庭的距離、尋找情感間的信任與依靠、長期深入探索內心世界。這也讓我開啟第一次與心理師的會談,投入自己有熱情的運動與知識,以及真心替自己的努力感到驕傲。
我在生活中尋找各種人際往來與自我實現的機會,走出了舒適圈與畏懼、擔憂的框架,慢慢地,從心理治療的學習與實踐中看見自己的模樣。
這段歷程走了很久很久,我逐漸忘記要焦慮,然後,才重新覺察到自己已經不焦慮。
我將上述這些過程,用更多的文字寫成這本書。雖然每個人的經驗不會完全相同,但希望能夠拋磚引玉,讓同樣陷落在焦慮的讀者找到屬於自己的療癒方式。
文章摘自——莊博安心理師 新書《慢性焦慮》
文章來源:莊博安諮商心理師
「你願意為了我戴上口罩嗎?」新冠肺炎如何侵襲你的情感關係
近期因為新冠肺炎的關係,心理諮商中也出現不少因為疫情而來的個案。但個案基本上都沒有被感染病毒(至少感覺起來沒有…),困擾個案的也不是因為病情,而是和其他人之間,防疫態度的不同,造成情感關係破裂。
伴侶之間:一方謹慎,另一方無所謂。
許多位來找我的個案,大都是伴侶比較不在乎疫情,覺得雖然嚴重,但是自己平常也沒有去哪邊,因此不會被感染,也覺得其他人緊張過頭了。但個案本身則覺得能小心就小心,能避免就避免,所以隨時隨地都戴上口罩。
但這樣的相處,也讓兩個人的關係變得緊張:
「你可以把口罩戴起來嗎?這樣子很危險。」
「我都在公共空間,很安全好嗎?」
「我注重你的健康,也注重我的健康,你為什麼不能替我著想?如果你自己不注重,能不能替我戴上口罩?替我注重一些?」
「你太歇斯底里了,冷靜一點啦!」
兩人因為防疫程度不同鬧翻多次,但一如往常的吵架完就不再討論後續的事情。
慢慢的,個案不再敢去對方家中,甚至不敢有身體的接觸。但對方並不知情,所以兩個人的感情逐漸變淡。但兩人仍然沒有去處理疫情的影響性,反而是在其它小事上面的口角衝突越來越多。
在吵架變多的底下隱藏的是,他們不習慣把事情說開。而這次的疫情持續影響,讓原本吵完能藏進心裡的這個模式不再管用了,才真的讓關係惡化。換句話說,當遇到了真正影響兩人關係的大事情時,才讓這個溝通問題顯現出來。
就像是從求婚到結婚的過程,中間有太多的細節需要處理,容易有意見不合,但又持續發生而無法忽略的事情,也才這麼多人在要結婚前,「突然」反悔而和對方分手。因為看到了自己其實並不想要這樣的關係,只是這些事情從來很少認真的討論過。
不同文化間:一方防疫嚴謹,另一方防疫鬆散。
又如同另一位在法國居住的夫妻案例個案,個案的老公是法國人,但個案不斷抱怨在當地一堆人咳嗽不戴口罩,她戴口罩出門反而被視為怪人,這讓她沒辦法適應她人的眼光,也擔心被其他人傳染,只好隔離自己,幾個禮拜來快把她給悶壞了。
另一方面,因為老公在公關公司上班,每天和大量不同的業務開會,在他們熱情的臉頰接觸時,每一次都讓個案極度操心,這份焦慮讓她每天晚上都失眠,但也讓個案覺得自己的緊張是不是過頭了?
甚至,連在新聞媒體上面看到的情況都讓個案一頭霧水。當地報導中,總是輕描淡寫的帶過,但反觀台灣新聞24小時都在報導其嚴重性,讓個案陷入更不知所措的狀態。
他們夫妻之間,沒辦法理解對方的文化,這份文化差異是當初兩人談戀愛時不曾出現的,或說,沒有嚴重到造成吵架、冷戰、分房想離婚。
病毒的心理危害
病毒侵襲的不只是身體,心理的影響性更甚,如同焦慮症和強迫症患者,提升了他們必須清潔的困擾程度,使得災難化的想法更顯鮮明,因為受到媒體的報導影響,害怕被感染的感受極為強烈,強烈到將手洗破了還不能停止。
病毒是一個外來的刺激源,剛好將我們和他人原有的溝通問題、價值觀差異誘發出來。如果伴侶間早就有這些狀況,新冠肺炎變成了最佳的吵架導火線,因為它是一件「無法被藏進內在的焦慮」。如果兩人正處於學習相處的階段,那在這時候,也像是一個壓力測試,看看兩人是否能將正學到的溝通技巧,運用於當前的困境中。
人一旦遇到壓力,便會原形畢露。
我們可以透過這個機會,正好與對方坐下來談談,新冠肺炎帶給你的擔心是什麼。也是一個機會,檢視彼此的溝通問題究竟是什麼。
你們是容易掩蓋問題(不討論是否戴口罩了,每天就是一方戴,另一方不戴,但心存緊張)?容易遷就對方(也跟著戴或不戴口罩了,但心懷怨恨)?還是容易攻擊對方(再提到相同的問題就冷漠以對、惡言相向、肢體衝突,甚至分手相逼)?
這些處理方式底下,我們都是想要對方看見自己的需求,也想瞭解對方是否願意為了我們改變,這份心意一再說明的是:「你重視我嗎?」
歷史上總有幾個大災難,要將存在的一切毀乾滅淨。如同個人的生命中,肯定也會遇到極為絕望的時刻,而我們奮力的抵抗,顧守生存的必要,同時,也證明了這些關係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備註:目前心理諮商時,心理師與個案皆戴上口罩,諮商室內均採紫外線與酒精消毒。必要時,也可改用網路視訊諮商。將雙方可能被感染機率降到最低。
文章來自:莊博安諮商心理師
《摩登情愛 Modern Love》躁鬱症患者的糾結私語:「你能接受我真實的樣子嗎?」
《摩登情愛 Modern Love》這是我近期最愛的影集,在短短的八集中,闡述了多種不同型態的愛情故事。其中,第三集讓我印象深刻。安‧海瑟威(Anne Hathaway)扮演一位患有躁鬱症的女主角Lexi,因為病症的關係屢次失約,讓她不只對於辜負對方的期待感到難堪,更對於自己因為病症無法出門,甚至約會對象已經在門口了,卻因為在化妝時突然悲從中來,陷入重度憂鬱的黑暗,讓她無法回應響個不停的門鈴聲,對自己產生極為絕望與厭惡的感受。
但身旁沒有人知情,因為她無法接受自己這副德性。理所當然地,在她眼裡,旁人肯定也無法接受她真實的樣子。
這份無法說出的痛苦,讓她發作時必須躲藏起來,無法面對自己與他人,像是一份強烈的羞辱。
雲霄飛車式的情緒和愛
故事從幾年後的她,回憶起過去的感情。
明亮的早晨,她穿著亮片上衣出門,眼中的眾人正舞動著,顯現了她的情緒正雀躍地,似乎在尋找些什麼。如同她說:「我表面上在尋找桃子,但實際上是在尋找冒險,甚至是愛。」
她在尋找的是有人和她分享這份喜悅,最好是愛人,能夠欣賞她這麼美麗自信時刻的男人。
當男主角Jeff看到這麼活潑大方的女孩,還對自己有興趣,當然非常開心。但他也嗅到一絲不對勁地說:「你好像有點...異常地興奮?」Lexi聲音漸弱地說自己三天沒睡了,又再充滿希望地說生活太有趣了,實在睡不著。
像是在掩蓋些什麼。
總之,兩人的早餐相談甚歡。Jeff離去後,Lexi因為找到了理想的男人,對方也同樣喜愛自己,即便走在人群擁擠,警消堵塞交通的街道上,她的喜悅仍拉升到最高點。
進入辦公室後,女同事Sylvia溫馨提醒Lexi上個月曠職四天了,Lexi則是用腸躁症敷衍過去。直到回家後,剩她一人,孤單的情緒忽然蜂擁而至。
「這就是問題的開始。」
笑容漸消,原本自信的抬頭轉為疲態的駝背,這個狀態不是第一次了,「但當它出現時就像老黑白電影中的怪物,走出來,無論你跑得多快,它會一直緊跟著你。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躲開它。」Lexi無力地爬上床,來不及換衣盥洗,盡快又遲緩地縮進被窩的保護中。不曉得過了幾天幾夜,只曉得她的眼神始終含淚,像是控訴著生命的無解。
直到Jeff來電,但她仍癱軟、情緒空洞,甚至嘲諷自己竟然還有約會。
過程當然也不太順利,對她來說,隨便去哪都好,畢竟去到哪都無法逃離這份憂鬱。回應上也就非常敷衍,大擺臭臉,像是個被迫吃完紅蘿蔔的八歲小孩。
不知情的Jeff極為尷尬,只能不斷拋出問題,「你還好嗎?」「你想去哪?」「你想吃什麼?」甚至覺得這場約會不該開始,今天就是個錯誤。
「我...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下次我們再好好約會一次。你再打給我?」
「......不然,你再打給我,如果你還想約的話。」
她感到被拋棄了,但沒辦法責怪對方,而陷入更深的憂鬱中。
在極端情緒中徘徊:躁鬱症的影響
躁鬱症(Bipolar disorder),是一種混合了躁症和憂鬱症的精神疾患。
躁症的狀態下,可能會讓一般人認為他是有活力的、極度雀躍的、甚至是瘋狂的、爆裂失控的。這時因為自制力降低,心中正向的光明面被刻意放大,他會認定世界是繽紛亮麗的,帶有希望感的、令人滿足的。如同Lexi亮片般的顯眼打扮,以及動作和思路伶俐的樣態。
但陷入憂鬱症的情況就完全顛倒。旁人會視他為喪失活力的、病懨懨的、甚至是自我厭惡的、極度想死的。這時希望的燭火被吹熄,被心中負向的陰影面所壟罩,他會認定世界是漆黑慘淡的、絕望的、令人窒息的。如同Lexi墜倒在床的病樣,也無法與人交談互動。
躁症發作時(尤其像是Lexi輕度的躁症),旁人相對不會認定患者需要協助,無論是藥物或心理治療,所以也更容易被歧視:「你就是過得很爽。」但其實在躁症後期,患者開始感到痛苦難耐,一方面是腦中神經傳導物質作祟,另一方面是為自己前陣子的人際衝突和鉅額花費,感到難堪且無法負擔。但此時,若旁人不解,且抱著:「你活該!」的態度,就讓患者更為受傷,直直地掉落進憂鬱的鐵牢裡。
甚至在循環了幾次躁症和憂鬱症的週期後,當躁症要發作前,患者自己也有病識感,但抑制不住那份強烈的喜悅與全能的感受,這讓患者產生某種自卑和無力。
若沒有得到適當的支持,他就更需要透過內在被迫湧上的那股興奮,沖淡自卑和無力的感受。症狀可能從瘋狂購物晉升到投資房地產、從口角爭執演變成肢體衝突。如果以Lexi為例,症狀可能從打扮得光鮮亮麗到衝上舞台成為眾人焦點,或是從到超市釣男人改為不斷找人發生性行為。
「你能接受這樣的我嗎?」
Lexi想起女演員Rita Hayworth的一段話:「每個我認識的男人與Gilda(Rita Hayworth所飾演的著名電影角色)共枕,醒來卻看到了我。」
當躁鬱症的鬱期發作,就像是夜幕降臨,被黑暗包圍住的患者就像變了一個人,卻難以說出口。總認為這是種恥辱,也容易被當作軟弱和無能的表現。
所以,即便有第二次約會,當Lexi看到浴室鏡中的自己,她知道,怪物又來了,她無法阻擋。儘管門鈴聲響,是她所愛的男人Jeff,但她走不出去,不論是從浴室或情緒。一個還能維持心智功能的她,用命令、懇求、拜託自己振作起來。但另一個已然掉入深淵的她,越陷越深,垂坐在馬桶,又無力地墜臥在地板,最後連哭喊的力量都消逝了。直到門鈴聲停止,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勉強能夠走出浴室時,一個人的寂靜感讓她更自卑了。因為一個接著一個男人,她所愛的男人,都沒能走進家門,而且還是自己讓這些機會溜掉,就顯得更絕望了。
但她也心想,假如Jeff知情,會留下來陪她嗎?這只是個微弱的想法,她不敢測試,因為Lexi自己都厭惡自己了,怎麼可能有人忍受的了她?
這也是多數精神疾病患者的感受:「這樣病懨懨的 / 畸形扭曲 / 口出惡言,連我自己看了都討厭,不會有人喜歡我的。」
但患者心中也會有那個「如果」,像是Lexi的糾結私語:
「如果在超市那時,我坦白地說有躁鬱症,但我在慢慢克服了。你願意接受我嗎?」
「他會被嚇跑嗎?他連摩擦到的桃子都不要了,會怎麼對待一個受傷的神經病?」
「拜託回來」
「不要回來」
「拜託回來」
「不要回來」
「拜託......回來」
說出口,需要很大的勇氣
如同本集的標題:「接受真實的我,無論是什麼樣的我。」(Take me as I am, whoever I am.)這個「我」有好幾個面向,但如果是沉悶的、易怒的、陰晴不定的呢?
就像是Lexi在掙扎的那兩個我,一方面想把Jeff推開,寧願孤單至死也不願揭露自己的脆弱,因為太害怕被拒絕的痛苦。另一方面又渴求Jeff回來,因為她已經錯過與孤單太久,久到寧願被拒絕也要向外求救。情緒如此兩極化的「我」真的有人要收留嗎?
所以當Lexi要離開時,女同事Sylvia再次地關心,終於讓她願意開口:
「我有躁鬱症......」
「你為什麼現在願意告訴我了?」
「因為你對我來說不只是同事。」
說出口是很痛的一件事,但因為感受到被接受、被愛,促使我們願意信任對方,將自己最脆弱的部分交出去。那是一種被釋放的解脫感,從被情緒怪物的吞噬中爬出來的過程。肯定沉重,肯定累人,但也值得。
如同Lexi的體悟:「肯定會有人接受這樣的我,會有人接受我的兩面,不能只給別人看其中一面。那是好萊塢,那是Gilda。那樣很美,但無法長久。」
也如同在心理諮商中常見到的,多數因為失戀、人際困擾、家庭議題前來的個案,雖然的確有實際的創傷產生,#但真正讓個案難以承受的,#並不是創傷本身,#而是創傷沒有被承認。使得他/她周遭的支持不夠,更不敢說出口,只能與自己的負面情緒共處,使得憋藏在心裡的苦比創傷更難受。
只有當我們被接受了,才能開始化解那份創傷。因為我們知道,不論面對多大的苦難,受到多少委屈,始終有人在那裡,為我們點一盞燈,在心裡留一個位置,願意專注地聆聽我們真實的樣子。
圖片來自:《摩登情愛 Modern Love》劇照
文章來自:莊博安諮商心理師
短短五個字讓我熱淚盈眶-關於選緘女孩的故事
你可能很難想像,短短五個字足以讓我激動好久...
這天心理諮商時我們ㄧ如往常的筆談,在諮商告一段落的時刻,女孩寫下「請轉身」。
面對女孩難得的要求,我在心中暗忖著原因,同時心臟開始噗通起來。
*
ㄧ分鐘後--我聽見耳邊響起「教 師 節 快 樂」。
這瞬間,彷彿有個禮物從天上掉下來。
對這意外的美好,腦袋還沒意會過來,但身體已經幫我說話了。
我感覺胸口發熱喉嚨哽咽、眼眶有點濕潤,也聽見自己的心跳好快。
手心還微微發熱,我伸至燈光下一看,滿掌晶瑩正散發熱氣。
當下的我很難形容心裡的激動。
像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從呱呱落地那天殷殷期待他長大,終於,他開口叫的第一聲爸爸媽媽。
又像是聽見愛了很久的那個人,他直直朝你走來,說出那句我愛你。
*
跨越365個日子,2000分鐘以上的陪伴。
這天,我聽見「選擇性緘默症」女孩的聲音了,那比天籟還要好聽的聲音。
這是一位因焦慮緊張而動彈不得,僅能在少數情境與面對少數人開口說話的選緘女孩。
或許對女孩或心理諮商來說,未來還會有不同的挑戰,但這一刻,我真心為女孩感到開心。
因為那意味著,她又陪著自己更往前一步了。
一路顛顛簸簸, 需要好多耐心堅持,也好不容易的一步。
*
嘿 正在看這篇的你
或許未來的生命旅途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請記得回頭看看走到現在的自己。
好好跟自己說聲:謝謝你,好不容易。
關於【選擇性緘默症】小百科
常見發生於兒童、青少年身上,「緘默的狀態並非當事人本身有意識的選擇」,亦即, 當事人的緘默不是故意選擇的,也不是他所願意的。
其當下的緘默(說不出話)常與緊張焦慮有關,此緘默的狀態也並非因其內向文靜的個性導致。
以下列出台灣選擇性緘默症協會所提供的中譯資料,選擇性緘默症患者可能具有的特質包括:
比別人容易擔憂
較難表達自我情感
專注力常優於常人
對他人想法和情緒非常敏感
對於聲音、觸覺和人群非常敏感
聰明、好奇、具有敏銳的洞察力
對於問題或指令,他們會需要一些時間做出回應。
當焦慮找上門時,他們會較沒有笑容、表情木然冷漠。在學校或人多的情境,他們多數時間會感到焦慮。因此不管是微笑或大笑,對他們來說情感表達都不容易。其實,他們具有奇特的幽默感。
注意
當他們焦慮、感覺被注意時,會出現肢體僵硬、彆扭的情況。回應點名、打招呼、說謝謝或再見,對他們來說無比困難。因此「他們看起來可能無理或傷人,但絕不是故意的」。
當他們感到焦慮時,常無法注視他人眼睛。他們可能會別過頭去,彷彿忽略他人存在,因此可能被誤以為不友善。 其實他們只是不知該如何反應。
【以上內容摘錄於《不說話的女孩-雖然我們有選擇性緘默症但是有話想說》】
希望當我們更理解選緘當事人的狀況,也能創造更友善的環境與互動。
後記
也想和選緘者、周遭的人、家長和助人者說:
這次的經驗是走了好長的路而看見的風景,我們也知道未來還有不少挑戰要面對。
儘管看見這樣的曙光很鼓舞人,但希望周遭的人不要一味把「讓選緘者開口說話」視為一種成功或目標。
若在尚未準備好的情況,這可能會讓當事人、助人者和周遭的系統有些受挫,對改善其焦慮也未必有幫助。
尊重當事人前進的速度並給予陪伴,我們一起。
文章來自:楊婉姃諮商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