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四月開始上曹中瑋老師的完形專業訓練課程,最近剛上完第三階段(共四階段),大多數的學習都發生在過程中,這些體會也許很難透過書寫傳達,但還是想多少記錄一下,留住一些學習的軌跡。
#聚焦在當下是最好的承接
因為過去無法挽回,未來無法預知,只有當下最真實,也最有選擇空間。但大多數時候,過去的經驗太糟、未來的想像太恐怖,難過、生氣、害怕…一波又一波的情緒襲來,不是不願意活在當下,而是做不到。我猜這是為什麼老師在一開始時總花很多時間,讓每個成員說說話。剛開始會覺得有點太多,兩天的課程,30個人輪流講3分鐘,半天就過去了。但後來好像可以理解,為了要讓所有人安全地,在當下進入團體,這是個重要歷程,除了老師本人的穩定,每個人願意給出時間、空間去等待、聆聽,使得這個團體本身,慢慢形成一個安全的載體。
#同在本身就有價值
被情緒淹沒的時候真的很需要一個情緒救生圈,抓著,讓自己感覺不至於溺斃。當人有辦法把頭抬出水面,呼吸到空氣時,腦袋才有可能運轉。這是我自己在被老師工作時的感受,在當個案的當下,我也說不清楚自己怎麼了,只是很多情緒,而感覺老師願意聽、願意了解,不會覺得我是個「問題」,事實上在演練的過程中,也真的沒有「解決」什麼,我只是感覺到老師的願意陪伴,然後心裡的一些堅硬就漸漸鬆開了一點,開始可以接受有其他的想法、聲音進來。
#相信個案有能力自己找到解方
「我感覺到心中有個聲音在跟我說不夠」
「是誰在跟你說?」
「是我自己。」然後老師就開始認識這個人與自己的關係。
「相信每個人是自己的大師(master)」是個人中心學派最重要的信念,也是我一直以來相信的,但在看老師工作的這間瞬間,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原來並沒有那麼相信個案,如果我跟這個人工作,我一定會覺得「沒有,一定有什麼人在你過去的生命中,跟你說『不夠』。來,你再想想,再感覺一下。」我被自己嚇到了,原來我一直以為相信的,其實還只停在概念上,並沒有真正收下。收下的人,可以真心相信個案的判斷,然後跟著走下去。
#把探照燈擦亮後小心使用
然而,老師對個案的每個想法也並不是照單全收。
「我對小心翼翼的自己感到生氣。」
一聽到這個,老師輕輕搖頭,詢問是什麼讓當事人需要變得小心翼翼的,才發現該要對這個情緒負責的另有其人。
如同老師去年出版的新書「懂得的陪伴」中對心理工作所用的譬喻:「站在後方一小步,提著燈,為當事人照亮前方路。」我是這樣想的,「燈」,就好像每個人的自我覺察,當一個人的自我覺察夠清楚時,會可以照到生命中的真實,也就是對關係、社會環境中的「能」與「不能」看得更透徹,把責任歸屬釐得更清楚。那麼,在個案過分自責時,才有辦法跳脫個案情緒的漩渦,帶著個案看清楚整個地圖,討論要怎麼走下去。
但其中的拿捏非常困難,心理師一不小心就會以為自己的價值觀是燈、是路,然後抱著「我是為你好」的心意靠近,不知不覺間,把諮商變成心理師的,而不是個案的了。
所以完形才那麼重視「自我覺察」吧!要不斷地、真誠地面對自我,才有辦法真的靠近個案,並用個案能接受的方式提供協助。
#遺憾就是遺憾
面對過去的種種遺憾,老師清楚地指出,如果對方已經不在現在的關係裡,那就真的是遺憾,舊關係的遺憾無法透過現有關係來彌補。好殘忍,但也好真實,面對殘酷的現實,助人工作者如何能「溫柔而堅定」呢?我看到老師做的,是「在告知無法做什麼的同時,也與個案一同思考『可以做什麼』。」我們可以懷念舊關係、整理我們在舊關係中的學習、在心中找個位置放置舊關係的回憶,然後哀悼我們的遺憾,但那終究不是現在的關係。
#貼近的同時流動
現在回想老師工作的樣態,覺得像股有意識的水,被工作的人是容器,隨著生命經歷的不同,長出各種樣貌,當水注入容器時,水的貼近,讓容器感覺被接納,經驗到(而不光是知道)「自己原本的樣子就很好了」。然後水跟著容器在情緒的山徑中起伏,當氣溫太低時,水會開始結冰,氣溫太高則變成蒸發,水的變化帶著容器去理解自己能或不能承受多少,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下冒險,每次都再擴充一點點。
課後,我跟老師分享,以前很厲害的老師學習,都會想要學「招式」,想變得跟老師一樣厲害。但完形專訓不同,雖然知道老師很強,但我一點也不想變成老師,也不可能變成老師,但並不會因此而感到氣餒,而是接受我們就是不一樣的生命,然後回到自己身上好好覺察。
老師聽了,點頭表示,沒錯,完形的工作方式到最後不是要個案覺得治療師很厲害,而是要能自己認同、欣賞、讚美自己。
這樣的工作方式,真好。我喜歡。
文章來自:邱韻哲 諮商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