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奧斯卡頒獎典禮後,阿捨不時聽到朋友對「寄生上流」的質疑,「其實我覺得小丑比較好看噎」、「有那麼厲害嗎?」,剛看完電影時,阿捨也這麼覺得。但慢慢地,在生活的空檔,阿捨腦中間或出現一些電影場景,一些畫面與詞句像鑲進心中似的浮現,然而並沒有很明確地訊息被留下(頂多是一些概念),一句去年台灣的名言很可以形容這個感覺:「介於有和沒有之間」。阿捨才驚覺,這就是導演最厲害的地方。因為,一部好電影並不是給觀眾好答案,而是能問出好問題,並留下空間給觀眾思考、想像,就像導演曾經說過:「我希望這部是能夠讓大家擁有各式各樣想法的電影」。
看完電影的人多數會同意,這是部描寫現實的電影但感覺卻很超現實,阿捨認為電影中描寫的狀態大到可以跨越國家直指社會中的階級分層,但也能縮小到個人層面去探討,大家有沒有想過,整部電影可能只有兩個人?接下來就讓阿捨帶大家進入阿捨的想像世界,看看阿捨是怎麼用另一種方式詮釋「寄生上流」的。
先提一個有趣的背景,據說導演曾想使用19世紀發明診斷精神分裂症(現在更名為思覺失調症)方法的瑞士精神學家“Rorschach”當作此部電影的英文名稱。如果我們使用多重人格的概念,把電影中的人物都縮小,每個角色只代表一個人的部分特質,而一整個家代表一個人,那麼這部電影裡就只有兩個人,富人與窮人,簡單地說,「寄生上流」是個富家女與窮小子的故事。在阿捨的聯想裡,富家女(代號W)是其中一個主人格,富爸爸、富媽媽、富兒子、地下人則是她的其它性格,另一個主人格是窮哥哥(代號M),擁有著窮妹妹、窮爸爸、窮媽媽、富管家等人格。
接下來,阿捨要用只有兩個主角的方式來重述一次「寄生上流」的故事:
相遇
W已經30好幾,雖然已有建築師執照,接過幾個大案子,在專業上被肯定,但還是對自己沒有自信,想出國深造,英文卻不夠好,就在這個時候透過朋友介紹遇見家教M,M除了英文好外,遇到壓力時也可以不吭不卑地應對,「不急著找到對的答案,而是先穩住自己的腳步」,這點深深吸引著W,使W一點也不在乎M身上的「窮酸味」。
-到底要如何才能夠有從內發出來的自信?
-我們是不是都被自己缺乏的事物吸引?找親密關係對象時其實只是想要填補起自己缺乏的部分?
滋養
很快地,M從一週一次的家教,慢慢變成兩次、三次、四次,然後同居。M給了W外在世界從沒給過的重視、理解與陪伴,W則提供了M從沒擁有過的富裕生活,這樣各取所需,相互取暖,兩個人倒也輕鬆快活地生活了一段時間。
- 一定只有金錢的付出有價值嗎?
- 我們該怎麼衡量非金錢付出的價值?
夢碎
M享受著W提供的豪宅、名車、名酒、美食,已然晉升富人階級,乍看幸福美滿的生活卻漸漸變質。W開始每天晚上做惡夢,在哭嚎中醒來,M問W怎麼了,一開始W只是搖頭,然而壓抑的情緒像許久沒有被餵食的嬰兒,暴烈地掙扎,想從被囚禁的內心湧出,於是W轉過頭,看著M好一陣子後,問:「你真的想知道嗎?」M點頭,W推開門,帶M進入自己的夢中,那是一個下雨的夜晚,W由高至低走下一階又一階狹窄的樓梯,來到一間地下室,光線愈來愈誨暗,W感覺到自己的不安,卻又覺得必須向前,W看到一個背對著自己的人,躺在簡陋的床墊上,W聽到吸吮的聲音,W雖然沒看到,但就是知道對方正吸著自己的大拇指,然後他幽幽地說:「妳來啦?我好餓」,對方慢慢移動身體,作勢要轉身,但每當W要看清楚那個人的臉時,W就驚醒了。
聽完W的夢,M一句話也說不出來,M還以為富人的生活就是無憂無慮的,有錢人家住的房子遇到洪水,也應該會自動飄浮,完全不受影響才對,但此刻在M面前脆弱、害怕、緊張的W就像顆大石,砸向M,一下、兩下、三下,把M對富人美好生活的憧憬砸碎。這樣的W,跟以前為金錢憂慮的M有什麼不同?在富人冠冕堂皇的外表下,也有陰沈誨暗的一面,只不過藏得比一般人要深,甚至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 我們對於「富有」、「快樂」的想像是什麼?
- 人要多少錢才夠用?
- 人要擁有多少才能「快樂」?
- 我們心中是否都有個魂牽夢縈的缺憾或害怕?在日常生活中無法面對,唯有在睡夢中有空間出現。
- 我們真正覺得重要的,到底是什麼?
爆裂
不論佯裝得多好,沒有什麼事能躲過時間的淬煉。W與M的不同,隨著籌備W的生日派對而愈加明顯,M對於要穿什麼、要準備什麼、要邀請誰、如何佈置,一點概念都沒有,只能推著推車跟在W身後,像個隨扈。窮與富之間還是有條線在中間的,M跟W的心中都愈來愈清楚彼此的差距;貧窮如果是間煙燻室,M就是長期置放在裡頭的肉,就算被拿了出來,長時間培養的習性還是緊緊跟隨著M,每個舉動都可以是弔詭、不適切的;而就算不說出口,W的一個眼神、一個皺眉、一個開窗、一個轉頭、一個大口吸氣、嘆氣,都像利刃,一次又一次戳進M武裝的自尊。正因為M知道W不是故意的,那種不經意的反射動作最傷人,太過真實,真實得足夠讓人感覺到自己真的被鄙視著。
那天,W原本想要在所有親朋好友面前介紹M給大家認識,當M看到W在說出自己名字時有0.1秒的遲疑時,M決定離開。W熱切地說完介紹,卻找不到M,W尷尬地在眾親友面前呼喊著M的名字,但沒人回應也沒人出現,M知道,這對愛面子的W來說,無疑像把她殺了一樣。
- 我們是不是都要到最後關頭才能下決定?
- 我們真的了解自己嗎?
- 我們真的控制得住感覺/情緒嗎?
重生
W不懂,在W眼中,那天一切都非常正常,雖然前一天的夢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夢裡依舊下著大雨,但屋內的燈閃爍得特別劇烈、快速,夢中,W好像透過燈光讀懂了什麼,好像是某個重要的訊息,感覺很緊急,但W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麼,只是盯著忽明忽暗的燈光。然後W在帳篷式的床內醒來,陽光燦爛,一切正常。W請M把折疊桌擺在庭院裡準備今天的生日派對,雖然M不知道「鶴翼陣(一種古代韓將在戰役中的陣法)」是什麼,W也只是不動聲色地帶過,讓M照他理解的意思排。一直在派對開始前,W都沒有跟M吵架,M也沒有跟自己說任何異狀。
M離開後,W不再想著出國的事了,回到原本的工作,用專心工作麻痺自己,但W感覺得到,自己心中有一塊純粹已隨著M的離開消逝,雖然作品還是有W自己的味道,但W再也無法設計出之前那樣天馬行空、無拘無束、乾淨透徹的建築了。地下室的場景還是偶爾會回到W的睡夢中,雖然W還是在看到對方的臉前就醒來,但W心中一直覺得,如果她真的看到了地下人的臉,那張臉會是M的面容。
發現富裕生活無法填補內心空洞的M,把過去的夢想與熱情放下,笑看社會中種種規定、潛規則,卻又不得不被現實、價值觀、文化評價壓著跑。直到M有機會進入山林,細細觀察自己與環境,沈澱,讓內心的訊息浮現,M才能感覺自己解讀了一點內心中被深鎖的摩斯密碼。當有天,M可以自在地開放心中界線,讓黑暗與光明自由來去時,M的存在不再是邪惡或良善、貧窮或富裕、錯誤或正確能定義的,那麼,也許M才能停下,好好休息。
- 我們在生活中汲汲營營的事物是什麼呢?
- 我們曾經緊緊抓住,但最終隨著時間消逝的東西是什麼?
- 有什麼東西是我們能一直抓住的嗎?
- 我們是否曾經關注心中不停在呼喊著,想被注意的訊息?
以上,就是阿捨想像的「寄生上流」兩人版,大家看得出電影中各個角色出現在哪些橋段嗎?能夠把多個角色匯集到某個人身上的做法是不是很好玩?但請記得,這只是一種解讀,一定還有其他有趣的解讀方式,例如:M和W其實是同一人(大家有發現嗎?其實M和W是同一個字,只是看的角度不同),「寄生上流」中發生的事其實都發生在一個人的心中,又會是個怎樣的狀態呢?就留給讀者們去想像了。
圖片來自:《寄生上流》劇照
文章來自:邱韻哲 諮商心理師